王羲之：風(fēng)流，是一種人生態(tài)度

回憶成殤

作者：大老振讀經(jīng)典

王羲之沒有想到，他用盡了生命中最大的熱情寫成的《蘭亭序》,，會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

何謂“風(fēng)流”？自古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對待事物的看法自然不同。

對李白而言,，風(fēng)流是孟浩然瀟灑清遠的風(fēng)度和超然不凡的才華,，所以他說：“吾愛孟夫子，風(fēng)流天下聞”,；

對杜甫而言,，風(fēng)流是宋玉溫文爾雅的氣質(zhì)和心系蒼生的志向，所以他說：“搖落深知宋玉悲,，風(fēng)流儒雅亦吾師”,；

對辛棄疾而言，風(fēng)流是孫權(quán)金戈鐵馬的神采和氣吞千里如虎的的氣魄,，所以他說：“舞榭歌臺,，風(fēng)流總被雨打風(fēng)吹去”；

率真的性情,，是一生癡迷一件事的執(zhí)著,，是揮毫潑墨的瀟灑，是自由不羈的情懷,，是“山陰路上桂花初,，王謝風(fēng)流滿晉書”的一個時代的故事……

01

王羲之出生在東晉時期“瑯琊王氏”家族，那可是人人羨慕的大貴族,。

先不說祖先是西漢諫議大夫王吉,，也不說從曾祖是“臥冰求鯉”的“孝圣”王祥，就說現(xiàn)在的伯父王導(dǎo),，那也是為東晉王朝能夠偏安江南立下汗馬功勞的肱骨之臣,，當(dāng)時甚至流傳著這樣一句話：“王與馬共天下”，“馬”是指皇帝司馬氏,，可見王家權(quán)勢之盛,。

然而令很多人羨慕的，不僅僅是他擁有一個高貴的門第,，更是因為他擁有這世上最好的學(xué)習(xí)書法的資源,。

他的父親王曠深愛書法,，即使是逃亡的時候也要把東漢書法家蔡邕的《筆論》帶在身上，盡管他在王羲之八歲的時候不幸遇難,，但他卻是王羲之最重要的啟蒙老師,。

名氣冠蓋全國的書法名家“衛(wèi)夫人”衛(wèi)鑠，是王羲之的姨媽,、母親的親姐姐,，她從王羲之七歲起就開始手把手地教他練習(xí)楷書。

十二歲時起,，由叔叔王㢞(yì）開始教他練習(xí)行書和草書,。王㢞書畫雙絕，書法在當(dāng)時無人能比,，畫畫也是一流,，皇帝之師親自對他指導(dǎo)，除了王家子弟,，還有誰能享受到這樣的待遇？

生在這樣的家庭,，自然是世人眼中的幸運兒,，然而生在那個動蕩的時代，又是非常不幸的,。

公元303年,，是小羲之誕生的時間，也是西晉自三國后短暫統(tǒng)一中國的末期,。那一年,，皇室之間為了爭奪皇位而戰(zhàn)的“八王之亂”自相殘殺十六年已接近尾聲，北方五個少數(shù)民族大量趁亂涌入中原,，攻城略地大肆屠戮,，都城洛陽血流成河、慘不忍睹,。

而當(dāng)時執(zhí)政的皇帝晉惠帝司馬衷居然是個白癡,！試想，傻皇帝執(zhí)政,，皇后專權(quán),，各位王爺覬覦(jì yú)皇位，還有五胡亂華,，那時的中華民族該是面臨著怎樣嚴重的生死考驗,？

不過，有沂河水和沂蒙山作為天然屏障的瑯琊（今山東臨沂）暫時免于戰(zhàn)火,，所以小羲之才有了一個還算安穩(wěn)的童年,。

但是這樣的生活維持了沒有幾年,，整個北方幾乎已經(jīng)被胡人控制，他的伯父王導(dǎo)和王敦保著司馬睿南渡長江,，在建康（今江蘇南京）建立東晉王朝,，瑯琊王氏，舉家南遷,。

那是一個種族遷徙王朝更替的時代,，一個華夏文明飽受摧殘的時代，也是一個南北文化迅速融合的時代,，一個異彩紛呈盡現(xiàn)魏晉風(fēng)流的時代,。

正是江南的和平與美景，給了王羲之一個自由呼吸的空間,。

那時,，這些由北方來的王家和謝家子弟在秦淮河南岸一條窄窄的巷子里進進出出，就像是他們高大的屋檐下飛來飛去的燕子,。他們談吐有禮,、舉止溫文爾雅，他們手里拿著成卷的書,，身上穿著代表貴族身份的深色衣服,，南方人把它稱作“烏衣巷”。

離此不遠的地方有座古樸的小橋,，它靜靜地臥在秦淮河上,，人們把它叫做“朱雀橋”。從此后,，“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的景象，成了千百年來中國人記憶中絕美的一幅圖畫,。

而王羲之,，也開始了他“墨香飄入紅塵里，烏衣巷中話風(fēng)流”的傳奇人生,。

02

王羲之在江南一舉成名不是因為他的書法,，而是因為一道菜：牛心炙。

十三歲那年,，王羲之被叔叔王㢞帶去參加當(dāng)時名氣最大的老者舉行的宴會,，老者把給最尊貴的客人吃的牛心炙端到了王羲之的面前。他預(yù)言：這個談吐不凡,、目光清澈的少年將來一定會風(fēng)流天下知,。

一個人如果從小與書墨為伍，自會有一種儒雅氣質(zhì)在其身。

這歸功于他手握毛筆,、對帖臨摹數(shù)年如一日的專心致志,，也來源于他手捧詩書，朗朗誦讀的深深陶醉,。

如果說儒雅的氣質(zhì)是一種風(fēng)流,，那么王羲之的風(fēng)流還表現(xiàn)在他的率真性情上。關(guān)于他的率真,，歷史上有不少膾炙人口的典故,。

朝中大臣郗（chī）太尉有個待嫁的女兒叫郗璿（xuán），不但人美麗,，而且酷愛書法,，被稱作“筆中女仙”。郗太尉聽說王導(dǎo)子侄眾多,、個個人才出眾,，而且每個王家子弟都練得一手好書法，就想為女兒擇一佳婿,。

王導(dǎo)心中高興,，傳家中二十多個子侄都到前廳來見，眾多翩翩公子中,，唯獨少了王羲之,。原來王羲之那時正斜躺在書房的東床上，一手支著頭,，另一只手翻看著一本書，因為天熱,，他居然連衣服的帶子都沒有系上,，以至于肚皮都露了出來。

專心致志看書的王羲之沒有想到,，他“東床坦腹”的事情被管家回去后報告給了郗太尉,，郗太尉喜歡他的一派天然純真，立刻就決定把女兒嫁給他,。

他的妻子也是一位性情直爽之人,，婚后她的兩個兄弟來看望姐姐，她當(dāng)著王羲之的面氣呼呼地對弟弟說：“以后你們不要來看望我了,，你看王家人對你們是什么態(tài)度,，你再看看謝家人來了他們的殷勤樣兒！”

做了“東床快婿”的王羲之對妻子非常遷就,，東晉時代的門第偏見之深,，他也無能為力，只好對著妻子陪小心。

他遷就妻子,，妻子自然也會遷就他,。王羲之任性地給自己的七個兒子起名，里面都帶有一個“之”字,，分別是：王玄之,、王凝之、王渙之,、王肅之,、王徽之、王操之,、王獻之,。

這種不按世俗起名字的方式，以至于很多后世人都誤以為名氣很大的王羲之和王獻之是兄弟,。

王羲之在所有的漢字當(dāng)中,，最為偏愛“之”字。一則這個字據(jù)說是他們家族信道教的字符,，二則因為這個字像是他最愛的大白鵝在水中自由自在的游泳姿態(tài),。

關(guān)于王羲之喜愛大白鵝，也經(jīng)常被人們津津樂道,。

有一次王羲之在淮河邊游玩,，看到一群昂首挺胸、邁著八字步的鵝從容地從岸上走入水里,，悠閑地昂著頭,、用紅紅的腳掌劃水，長長的脖頸彎出一道線條流暢的弧度,，連引吭高歌的“昂昂”聲都是那樣的迷人,。

那頭頂?shù)涅Z冠，多么像是一個輕起筆,、重落筆的點,；那曲線優(yōu)美的脖子，多么像是一筆瀟灑宕出的撇,，而身后的粼粼波紋,，多么像是一個“走之底”的曲折起伏……

他看呆了，連忙打聽鵝的主人,，希望能買到這群大白鵝,。鵝的主人是附近山上的道士，堅決不賣,，除非王羲之同意幫他抄寫一卷《道德經(jīng)》,。

王羲之二話不說,，坐在道觀里規(guī)規(guī)矩矩地抄寫完了《道德經(jīng)》，然后心滿意足地趕著鵝走了,。老道士摸著胡子笑了,，誰都知道王羲之的字天下聞名，找他求字的人太多了,，為了得到王羲之的字,，他投其所好，養(yǎng)這群鵝已經(jīng)很長時間了,。

“書成換鵝”王羲之心甘情愿,，而主動幫人寫字則是因為內(nèi)心深處的善良。

王羲之曾經(jīng)在一座小橋上幫一個賣扇子的老婆婆,，在她賣不出去的扇子上題字,，結(jié)果老婆婆的扇子被人搶購一空。后來老婆婆經(jīng)常拿著扇子在qiao上等王羲之給她寫字,，結(jié)果王羲之不敢從橋上經(jīng)過,，每次都從旁邊的小巷子里繞路而走。

為了紀念這件事,，這座小橋被人叫做“賣扇橋”,，那條小巷子，叫做“躲婆弄”,。

還有一件令人哭笑不得的事,，王羲之為了過年的時候家men上的春聯(lián)不再屢次被人偷走，竟然寫了一副超級晦氣的春聯(lián)貼在門口,，上聯(lián)是“福無雙至”,，下聯(lián)是“禍不單行”。這次果然沒人偷了,，然后大年初一早晨王羲之得意的把寫好的另一半貼上去,，完整的春聯(lián)是：福無雙至今日至，禍不單行昨夜行,。

王羲之秒補春聯(lián)的故事令人贊嘆不已，拍手叫絕,，但這樣的事情若不是不拘禮法,、性情直率之人，誰又能做的出來呢,？

03

在王羲之的身上,，“風(fēng)流”除了風(fēng)度儒雅、率真自然之外,，他還有著另一種深深吸引人的氣質(zhì)——

這種氣質(zhì)比“鉆研”多了一分傻氣,，比“投入”多了一分癡情，比“認真”多了一分創(chuàng)新，這種氣質(zhì),，就是一生癡迷一件事的——執(zhí)著,。

他因為太癡迷練字，傻到了錯把墨汁當(dāng)醬,，用饅頭蘸著吃,；

他練字用壞的毛筆，堆在一起像一座小山,，人們就叫它“筆山”,；

他躺在床上也經(jīng)常揣摩字的寫法，用手指頭在衣服上寫字,，以至于衣服被他磨出了洞,；

他經(jīng)常坐在小池邊看著鵝游泳，揣摩著怎樣把字寫出行云流水的感覺,，一坐就是一整天……

那是怎樣的一種享受啊,，在那均勻綿長的一呼一吸之間，在那橫豎撇捺的一提一按之中,，他忘記了時間的流逝,，忘記了身外的一切。

他不滿足只臨摹字帖,，還找來關(guān)于書法理論的書籍來讀,。

他小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父親放在枕頭下的那本《筆論》，如癡如醉地閱讀,。結(jié)果幾個月之后,，衛(wèi)夫人云游回來，發(fā)現(xiàn)王羲之的字進步飛速,，感慨自己已經(jīng)無法再教授外甥新的知識了,。

叔叔王㢞教他，要學(xué)就學(xué)名家書法,，不僅要學(xué)其形,，更要學(xué)其神。山川河流都可有啟發(fā),，要多去閱歷,。

他通過臨摹“楷書鼻祖”鐘繇(yáo）的《**宣示表》,，發(fā)現(xiàn)這位曹魏時期的書法家把隸書進行了改革,；通過臨摹“草圣”張芝的《八月貼》，發(fā)現(xiàn)這位東漢時期的書法家在“章草”的基礎(chǔ)上獨創(chuàng)了“一筆書”,，被人們稱為“今草”,。他得出結(jié)論：只有不斷地創(chuàng)新,，形成自己的風(fēng)格，才能突破前人,，突破自我,。

他在衛(wèi)夫人的專著《筆陣圖》后面寫了一篇《題衛(wèi)夫人〈筆陣圖〉后》，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見解,。

他把書法比作打仗,，用來書寫的“紙”就是布置兵馬的陣地，“筆”就是兵器,，而寫字的人就是運籌帷幄的將軍,。如何排兵布陣，如何運筆收筆,，如何彎曲轉(zhuǎn)折,，就像是在戰(zhàn)場上短兵相接，絲毫馬虎不得,。

他還給兒子們寫了《筆勢論十二章》,，在這篇文章里，他具體闡述了學(xué)習(xí)書法應(yīng)該注意的事項,。

他強調(diào),，初學(xué)寫字一定是“臨摹”，但是剛開始不要去追求寫的像不像,，而要注意執(zhí)筆姿勢,、運筆法則。然后是“啟心”,，要注意觀察書法家在字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形態(tài),。接下來才是觀察字的結(jié)構(gòu)、每一種筆畫的寫法,、如何起筆回鋒,、如何轉(zhuǎn)折頓筆、如何把握速度等等,。

王羲之在書法理論上的貢獻,，有六篇書法論著傳世，但是流傳最廣的,，還是“永”字八法,。

王羲之認為，漢字千千萬,，基本筆畫就八種,，“永”字就包含了這8種筆法：

第一筆的點,，叫做“側(cè)”法,，寫這一點時,，要做到側(cè)峰而落。點就像是人的眉目,，切忌平臥,。

點下面的短橫，叫做“勒”法,。寫這一筆時,，要像勒住馬的韁繩一樣，逆峰落筆,，使筆鋒和紙之間產(chǎn)生摩擦力,，切忌平拖。

短橫下的豎,，叫做“努”法,。“豎”像是棟梁,，要能力撐千鈞,，所以努力寫出，但要直中見曲,，像弓弩那樣有曲意才會得力,，所以“努”也做“弩”。

“努”筆后的鉤,，叫做“趯”（tì）法,，意思為踢腳。寫鉤時要猛然發(fā)出,，力在筆尖,，筆鋒顯露。

左邊的仰橫,，叫做“策”法,。“策”就是馬鞭,，寫時用力在發(fā)筆,，得力在筆末，寫這一筆好像揮動馬鞭,，輕了,，不及馬身，重了,，馬就被打疼了,。

左下撇叫“掠”，所謂“掠”,，是梳理頭發(fā)的意思,。要頓筆送力,，出峰稍肥，提筆漸瘦,，防止飄蕩不穩(wěn),。

右上撇稱為“啄”，急出如鳥嘴啄物,，快而峻峭,。

最后的這一捺，叫做“磔”（zhé）,。祭祀時拿刀割裂牲畜叫“磔”,，寫“捺”時，筆鋒如刀刃般鋪毫緩行,，頓筆抽出,，收峰含蓄，一氣呵成,。

傳說王獻之按照父親教授的方法練字,，練了一段時間之后覺得挺滿意，拿了一摞字給母親看,，母親看完之后,，指著“太”字上的一點說：“我兒真是聰明！你父親練習(xí)‘永’字八法15年,，點才能寫成這個樣子,。”王獻之聽后吐了吐舌頭,，原來這一點正是王羲之給他加上去的,。

在這七個兒子中,，王獻之最得王羲之書法精髓，楷書、行書,、草書,，樣樣精通,。除了勤練苦練,，還有在書法理論上鉆研的比較深的緣故。

04

如果說“風(fēng)流”僅僅表現(xiàn)在氣質(zhì)儒雅,、性情率真,、鉆研執(zhí)著上，那么未免太小看了這兩個字,。

有人說藝術(shù)的本質(zhì)是關(guān)照生命,，那么作為一代大書法家的王羲之對生命意義的憬悟，才是他留給世人最大的精神財富。

公元353年,，王羲之50歲,。在那樣一個動蕩不安的時代，曾經(jīng)擁有1600萬的人口的大中華,，難渡后只剩下960萬。瘟疫,、災(zāi)荒,、戰(zhàn)爭，加上門閥制度下的政治紛爭,，整個社會都籠罩在死亡的陰影之下,。

什么叫“十室九空”？什么叫“人生無�,！�,？什么叫“朝不保夕”？五十而知天命呀,，而“天命”帶給王羲之的感受是：人的生命是如此脆弱,，須臾之間就會失去。

于是,，這一年,，三月初三，在王羲之的倡議下,，來自最顯赫家族的王家,、謝家等四十余人，來到了會(kuài)稽(jī)山陰蘭渚山下的蘭亭(今浙江紹興）,。

蘭亭,，因為春秋時越王勾踐曾在此遍植蘭花，漢代時這里又設(shè)驛亭,，故名蘭亭,，現(xiàn)在這里是會稽內(nèi)史王羲之的園林。

在這里,，所有的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軍政大腕,，也不再是叱咤風(fēng)云的高官顯貴，他們像普通老百姓一樣,，按照習(xí)俗到此“修禊(xì)”,。這是一種古老的儀式，用香薰草蘸水灑在身上,，意為洗去污垢,，消災(zāi)祈福。

誰能說這不是一次美好的春游呢,？在這里沐浴,、踏青,、觀山、賞水,，把酒杯放進彎曲的小河里讓它順流而下,，酒杯停在誰面前，誰就飲酒作詩,。

回憶成殤

他們把這些詩集成《蘭亭集》,，王羲之在大家的推薦下為這些詩作序。他毫不推辭,，趁著酒興,，拿起鼠須筆，在蠶繭紙上揮毫潑墨,、一氣呵成,。

是啊，“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在這樣的美景中,，做著文人雅士的游戲“流觴(shāng)曲水”，“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怎么能不“樂”呢？

只是,，快樂總是那樣短暫,，就像這暮春三月一樣，絢爛至極就會走向衰敗,，取而代之的就是“痛”,。

春天終將逝去，美好終將逝去,，人生也終將會逝去,。也許我們今天在這里“暢敘幽情”，“快然自足,，不知老之將至”,，然而俯仰之間，人這一輩子就過去了,，古人云：“死生亦大矣”,，生死是人世間最大的事，想想怎能不悲痛！

所以今天,，把這些詩都整理出來吧,，后世的人自然會看到�,？吹轿覀兘裉煸谶@里聚會,，看到我們在這里寫詩，看到我們的快樂,，也看到我們的悲傷,。一如我們看到古人的文字，想像到他們也曾經(jīng)在同一片天空下,，和我們一樣呼吸、一樣思考,、一樣想到“生”與“死”的問題,。

后之視今，亦由今之視昔,！這是怎樣的一種悲哀,！

他的情緒由快樂到低沉，又由低沉到悲憤,，手不自主的有些發(fā)抖,，甚至中間數(shù)次涂抹，但是他不管,，他覺得胸中似有一塊大石,，壓的他喘不過氣來，直到他龍飛鳳舞地寫完最后一筆,。

精疲力盡的王羲之放下手中的筆,，早已是淚痕滿面，這篇序文雖然只有324個字,，卻好似用盡了他平生的力氣,。

他想起了誰？是“建安七子”之首被曹操殺掉的敢說真話的孔融,？是“竹林七賢”被司馬昭忌恨殺掉的嵇康,？還是深感處世不易、只能靠清談玄學(xué),、明哲保身的自己,？

王羲之沒有想到，他用盡了生命中最大的熱情寫成的《蘭亭序》,，會被稱為“天下第一行書”,。他也不會想到，當(dāng)他后來又數(shù)次寫這篇序，卻再也找不到永和九年三月初三那天的感覺,、也寫不出那樣狂放不羈的書法了,。

三年后，他來到父母的墳?zāi)骨�,，告訴他們,，自己“素?zé)o廊廟志”。他從20歲起進入在官場,，官至右軍將軍,，這也是時人稱他為“王右軍”的原因——但是今天他終于決定離開了。

死生亦大,，何必留戀,！之后王羲之遍游名山古剎，一心投入到他摯愛的書法中去,。

在中岳嵩山的石室里,，他看到了蔡邕的《石經(jīng)》。他想到自己小時候偷看《筆論》的情景還歷歷在目,，時光飛逝,，一切都在彈指一揮間。

在西岳華山,，他看到了張芝的《華山碑》,，這位漢代著名的書法家，后人評他“草書冠及古今”,。他小時候總想臨摹張芝的草書,，衛(wèi)夫人耐心地教育他不要貪多，要一步一步來,。

如今衛(wèi)夫人不在了,，叔叔王廙不在了，那些他崇拜過的書法家們都不在了,，可是他們的字還在,，一塊塊的青石碑，記下了他們曾經(jīng)在這天地間精彩的活過,。

他最后來到南岳衡山,，看到寫有自己名字的碑刻，不禁想起他們驚嘆自己“入木三分”的雄勁筆力,，還想到了自己當(dāng)時微微得意的心情�,，F(xiàn)在想想，當(dāng)時是多么膚淺�,�,！

字形的美,，永遠只是它的外在，而只有滲透了對人生的領(lǐng)悟,、對生命的悲憫的作品,，才能真正與天地同在。

05

公元361年,，王羲之去世,，那年，他59歲,。在他去世后二百多年,，《蘭亭集序》被他的書法忠實愛好者李世民帶進了墳?zāi)梗瑥拇撕�,，世上再也見不到王羲之的天下第一行書的真跡,。

而世上流傳的所有王羲之的作品均為摹本，我們現(xiàn)在能見到的王羲之的真跡,，只有半個字,，那就是現(xiàn)存于浙江天臺山上國清寺里的“鵝字碑”。那個獨筆鵝,，振翅欲飛,，它仰著如此高傲的頭顱,，那樣遺世獨立,，那樣藐視一切，飄若游云,，矯若驚龍,。

是的，它是王羲之一生所愛,，他愛鵝的外形俊美,、愛鵝的毛色雪白、愛鵝走路游泳的姿態(tài),，更愛它從不低頭,、風(fēng)流瀟灑的品質(zhì)。

遺憾的是,，它在兵荒馬亂中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是一個書法家在苦練了王羲之的書法七年之后，鼓起勇氣補起來的,。

南唐后主李煜說：“善書法者,，各得右軍之一體。若虞世南得其美韻而失其峻邁,，歐陽詢得其力而失其溫秀,，褚遂良得其意而失其變化……”

這只是從外在的“形”去論述,，然而卻沒有從內(nèi)在的“神”去闡釋。

而這種“神”,，恰恰是王羲之身上流露出來的風(fēng)流,。這是他儒雅的氣質(zhì)，率真的性情,，是他一生癡迷一件事的執(zhí)著,、揮毫潑墨的瀟灑、自由不羈的情懷,，更是那個時代普遍的內(nèi)心覺醒,、對人生有著獨特感悟的魏晉風(fēng)流！

后之視今,，亦由今之視昔,！

當(dāng)今人在昔日“書圣”的作品前膜拜，感慨他的每一個字都是那樣美輪美奐的時候,，是否也看到了那些字背后對精神自由的渴望,、聽到了它們對生命無限熱愛的吶喊？

生存于天地萬物之間,，原本就占盡風(fēng)流,；而珍視生命的人生態(tài)度，則更是一種亙古不變的風(fēng)流,！

“書圣”王羲之,，用生命向我們詮釋了風(fēng)流的全部內(nèi)涵。